造纸术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，迄今已延续1900余年，在现代工业化纸张生产一统天下的今天，传统手工造纸业已退出历史舞台，从业者寥寥。秦岭脚下长安区北张村三组，张逢学一家人却仍守护在自家百年老纸坊里，从事手工楮皮纸制做。

　　今年79岁的张逢学出身造纸世家，9岁随父学艺，13岁独立操作，以天然楮皮做纸浆，抄制毛边纸，其技艺遵从家传古法，至今未变。

　　制做楮皮纸须先将天然楮树皮蒸熟软化后浸泡提取纤维，再经过洗瓤、捣浆、打飞、抄纸、贴纸、揭纸等10余道工序方能完成。一张纸从抄出到晾干需一整天时间，工序繁琐，产量很低，一家人忙碌一天仅能制做300余张。

　　张家的规矩是男人抄纸，女人晒纸，晒纸房里的活计由儿媳马美琴一人打理，每天贴、揭300张纸，忙到傍晚才能收工。

　　天然楮皮纸纤维长，韧性强，兼具良好的透气性，由于配方中加入了中药，即使在潮湿环境下也能保证纸张不霉不腐。

　　据张逢学的儿子张建昌介绍，早先的楮皮纸多用于木版印刷和高档中药、茶叶包装，在西北地区销量很大，开一池纸坊可以轻松养活全家。如今除部分用于茶叶包装外，主要作为书画用纸，这得益于楮皮纸良好的韧性和纸面漂亮的纤维纹路，在书画市场上独树一帜。

　　张家手工毛边纸销售方式为等客上门，客商以陕西本地为主，南方湖北、江苏、福建、广东等地也有较大需求。因纸坊每日产量有限，10刀以内可以直接联系取货，数量较大则需提前预订，手机是对外联络的通道，“把裤子么（丢）咧都不敢把手机么（丢）咧！”

　　为了让客户相信自家毛边纸的优越纸性，张建昌收藏了百余幅楮皮纸字画，每每有新客户上门，两口子便拾弄出这些宝贝让顾客过眼，他认为这些字画将来会变成古董，很值钱。

　　手工楮皮毛边纸卖5元一张，而市场上机制木浆毛边纸每张2元，部分再生纸仅卖七、八毛，“东西好有啥用，市场认的是价格，”张逢学对此很无奈。好在张家有一批固定的老客户，每月2000张左右的销量维持住了一家人的生活。

　　张逢学每月会接到一两次出外表演的邀请，千元左右的表演费算是造纸之外的另一份收入，张逢学更看重其宣传作用，通过自己的展示让更多的人了解传统手工造纸技艺。

　　2014年6月，张建昌因突发脑梗导致身体右侧麻痹，虽经3个月治疗后能够行走，却从此失去劳动能力，家里的活落在了父亲和妻子身上，张建昌时常为此自责和焦虑。

　　儿子生病第二年，张逢学自作主张叫回了正在上技校的孙子张刚。纸坊里捣浆、切番等工序都是体力活，需要劳力，家中唯一能顶缺的只有孙子，那一年张刚17岁。

　　手工抄纸需站在齐腰深的地坑中操作，地坑湿气对腿关节形成侵害。66年抄纸生涯让张逢学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炎和腰椎间盘突出症，每次出坑都需要儿孙们的帮助。

　　2015年起，张逢学将主要精力放在向孙子传授技艺上，由于没有文字可循，传艺全凭口授和实操，抄纸时摆帘的力度和出水时机直接影响到纸张的厚度和均度，需长时间反复练习，形成固定的手感。张逢学认为学手艺除了勤奋还需要一点天分，孙子张刚做得不错，已经掌握了手工造纸的几处关键技术，可以独立操作。

　　张刚因切刀用后未放回原位，遭到父亲大声呵斥，张家是典型长安人性格，说话直接了当。

　　儿子张刚愿意投身家族事业，张建昌既欣慰又忧虑，“咱这作坊靠市场生存，没有福利，没有医保，没有养老，因病停工没人给你发一分钱，楮皮和水、电费都在涨，纸却压着不敢涨，现在还能维持，以后的事情说不来。”他很羡慕在单位上班的人，日子过得踏实。

　　当过3年兵的张逢学是家中的“指导员”，孩子们有消极动摇念头时他会及时召开家庭会议，“端正思想”：纸坊从太爷爷辈传下来，不仅是张家的“饭碗”，也见证了北张村过去的造纸业历史，张家的造纸技术“原汁原味”，数代不变，他坚信纯天然手工纸不仅不被淘汰，将来还会成为珍稀品种。

　　“东西再好，别人不知道等于没有。”面对市场竞争，张建昌与父亲商议改变经营方式，主动上门推销，允许客户试用、试销，积极参加各种会展，介绍手工楮皮纸，2018年上半年，仅参展销售的楮皮纸就超过1500张。

　　2009年，张家的楮皮造纸作坊被列入国家级“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”，张逢学视这一荣誉如生命，定下家规：原料不变，工序不变，全程手工。带领儿孙竭力维持纸坊，用双手和汗水传承这份老手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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